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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日后记|想象多重身份,反思多元可能

Apr 4, 2022

编辑排版 / Monica



编者按

在3月举办的会员日Critique板块中,华岸以“行为艺术”这一概念为主题,聚焦青年艺术家姚钰岑的《永恒的链接》和张雨萌的跨媒介系列作品。


观众们围绕作品展开活跃友好的讨论,各抒己见,从多角度进行更广泛深入的剖析。在这里,我们也想强调,对于作品的评判没有对错、高下之分,而是由艺术家和观者共同向创作过程发起研讨,向作品本身寻求答案。

以下内容是我们此次Critique活动讨论的笔记。


 

主持人 / 安琬越(以下简称为“安”)

发言人 / 与会观众 (以下简称为“问”)


 


姚钰岑 / 岑子


平面设计师,插画师。本科毕业于广州大学设计传达系,曾在国内知名设计工作室担任平面设计师,即将就读加州艺术学院平面设计专业研究生。



小红书 @岑子爱喝水

Behance/Youtube/ins @yucenyao



 

岑子:做《永恒的链接》(Invisibleline)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从大学毕业来到深圳工作,大概10个月没有见到我的母亲了。我的家乡在南昌,上学的地方是广州,之后又在深圳工作,我和她的距离一直比较远。这期间,我母亲会给我寄一些生活用品,就好像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把她寄来的快递盒子都收集起来,当时正好临近感恩节,我希望通过这个作品表达我对母亲的感谢和我们两个之间情感的联结。



我先做了一幅综合材料的绘画。我把快递盒子剪下来,用颜料把快递的物品,比如水果、酱油、牛奶等,拓印到这些盒子上,代表里面装过这些东西。这个灯代表夜晚的城市灯光,深圳算是一个永远开灯的城市。这上面的拖鞋印代表我走过的路,而这双鞋是我从南昌带到广州上学又带到深圳一直穿的。之后我又把这幅绘画带到了平时常去的快递点,进行拍摄。这些快递围绕着我,有一种我好像回到了妈妈子宫里的温暖的感觉。



做完了这些,我又从平面设计的角度出发,把这些照片进行后期处理做成明信片。这个粉色是我妈妈家居服的颜色,她也特别喜欢这种玫红色,于是我就用了这种颜色;这两个emoji是她平时跟我聊天的时候特别喜欢发的;这个明信片里的方块代表快递,这个箭头代表我们的联结。做完后,我把明信片寄给了我妈妈,把这份感谢传递给她。


作品的题目《永恒的链接》是想表达无论我和母亲的距离有多远,我们的心很贴近。这个项目从始至终算是一个循环,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我理解的行为艺术不一定要裸露身体,也不一定要讨论或批判时事,像我这种很小的细节也能成为一种行为艺术。


 

问:我很感兴趣快递包装上的字迹,这些墨最后会消失吗?

岑子:在一段时间后是会的。到创作作品时,我收集这些快递盒子已有两三个月,但这么短时间内墨迹还没有消失。


问:为什么选择展示快递盒子而不是里面的物品?

岑子:我认为快递盒子上写有收寄人的地址,是一种更直观的表达。同时也考虑到快递往往使人联想到“消费”这一概念。


问:我倒不认为展示快递盒子是直观的,反而更隐晦。我认为快递盒子是一种公共交通形式,并不能直观地表现你和母亲的亲密关系。作为观者,我更关心你妈妈寄给你的具体物品,比如棉被、衣服或食品,这些对我来说更直观。但反向而行,选择展示快递盒这种更隐晦的表达方式,也可以解释为是你刻意不想让公众了解到里面的隐私内容。那么你觉得谁是你的观众呢?


岑子:我预设的观众是像我一样,在外面上学或者和自己的亲人有一定距离的“留学生”的群体,引起共鸣,让他们知道家人一直在关心着他们。


问:收集快递盒子这个行为让我联想到艺术家宋冬的装置作品《物尽其用》。宋冬的母亲有收集日常杂物的癖好,在母亲去世后,宋冬把她收集的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展示在展览现场。



《物尽其用》现场照片,宋冬,2014

©️ 今日美术馆



《物尽其用》现场照片,宋冬,2012

©️ BBC News 中文


问:对于我来说,快递单也相当于一种时间和空间上的记录。这个作品是从你妈妈寄给你的这些物品出发,而你通过艺术的表现转换成自己的作品,之后又以明信片的呈现形式寄送给你的妈妈。如果说这样作为一个循环的话,那其实作品本身也是有一个时间和空间之间的循环的。


问:如果能记录快递单的字迹经过长年累月慢慢模糊掉这一过程,也会很有意思。

岑子:是的,除去前期材料的收集,这个作品的创作过程其实很快,所以后期还需要更成熟的思考。


安:很多作品都是通过不断地否定和尝试才得到改善、提升,你有什么想问观众的问题吗?


岑子:我想和大家探讨行为艺术和观众之间的关系,考虑到很多时候行为艺术被视为晦涩难懂。之前在听了何云昌老师的分享之后,我也向他提过类似的问题——作为行为艺术家在做作品的时候,要不要考虑观众的反馈?我记得他当时说,作为艺术家,你不应该考虑那么多,更多的是表达自己的想法,观众的想法并不那么重要。我想问问大家对此的想法?


问:我认为做行为艺术——或者是做任何其他的艺术——要不要去思考观众这个问题取决于你作为艺术家要去具体做什么。如果你做的东西本身是很私人的,是从你自身的角度出发的,那我觉得你不用去考虑你的观众。但如果你创作的东西结合了政治或社会性问题,那你就要考虑你的观众是什么,而这时也会涉及到更广泛的观众,ta的人种、国籍、文化归属……


问:还有一点,你想对观众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我理解作为艺术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观众,无法去掌握他们的想法的,但在做作品之前,还是要去思考,你希望观众在观看作品后去想些什么;需要大概的方向,将自己代入到观众的角色里面。很多艺术的创作是要跟这个世界有一种连接的,也正是通过作品去同观众建立联系。做艺术家,用作品说话,去跟观众对话,观众也能透过作品了解艺术家的思想和意志。


那么由此再回到你的作品上,你选择将它安置在快递收发室这样一个公共空间中,又在视觉上呈现出与背景中其他快递的联系,我感觉它已不仅是个人的表达,不仅是你与你母亲之间的连接,而可能更多的是一个家庭和消费之间的连接。对我来说,目前这个作品的重点不是特别的突出。

问:如果做成installation(装置)会不会更好一点?让我联想到Félix González-Torres的“Untitled (Portrait of Ross in L.A.)”,艺术家在展厅的角落放了和自己的同性伴侣生前健康体重同等重量的一堆糖果,邀请观众任意将它们拿去品尝。



Felix Gonzalez-Torres, "Untitled" (Portrait of Ross in L.A.), Candies individually wrapped in multicolor cellophane, endless supply, 1991 © The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问:你作品中这个收到快递又寄送出明信片的循环过程,也让我联想到mail art(邮件艺术)这种艺术形式。大概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艺术运动的创作初衷是挑战传统展览模式和艺术制度的权威性和阶级性,重视思想交流和艺术社群的平等合作。尽管邮件艺术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行为艺术,我认为它拓宽了“行为”这一概念。虽然和你的创作初衷不一样,但可以了解一下他们怎么去思考所谓的“行为”,以及与时间和空间、地理位置的联系。



Július Koller, "NO ART!" 1970 © The estate of Július Koller; photograph by Květoslava Fulierová


问:你会继续创作这个作品吗?


岑子:可能不会的。这是我当时一瞬间的想法,没有思考后面怎么发展。今天分享主要是想听一听大家对这个作品的建议,我也吸取经验为下一次更完整的创作打基础。


安:这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你关注的也是很能引起共鸣的一个话题。我觉得你可以更多地挖掘一些你与你母亲之间的故事,或者是从某一个快递包裹出发。如果你希望作品很personal(私人的),一定要有很个人的、强烈的情感和展示方式才更能打动人。


问: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艺术要么绝对理性,要么就绝对感性。


 


张雨萌


1996年生于河北衡水,本科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目前就读于克莱蒙特研究生大学纯艺专业。她的创作包括绘画,影像、装置、表演等多种媒介,以细腻、女性化的自传方式叙述并探讨当下社会变迁和个人身份转化之前的相互作用。



Instagram @artist_yumengzhang



 

雨萌:最近在做的这个项目可以说是我和一个做影像的朋友的合作,内容是从我的想法和视角出发的,而后期的剪辑是这个朋友的创作。一共有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用我的身体在纸上画画,另一个部分是我在户外的旷野做的纯身体的运动。这个作品对于我来说是比较新颖的体验,虽然之前是有用身体创作的经历,但是没有像这样纯粹地将身体和绘画结合。




行为影像截帧,2022


在材料的选择上,我受到了化妆师妈妈的影响,会经常使用化妆品进行绘画和装置创作。从我很小的时候,化妆品就是我认识美和色彩的启蒙,那种黏腻的质感和颜色带给我很深的影响。

我希望用作品探讨女性身份这样一个话题,其中也有个人经历的原因。我想着重讲讲我手里拿的这个口红画笔。在筹备材料时,我需要用一个橡胶材质的容器承载融化的口红,计划使用橡胶手套;但当时我没有准备齐全工具,没有办法,只能借来朋友的避孕套代替。最后口红凝固形成了类似男性生殖器官的形状。这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好的”意外,它的形状会让人联想到两性关系等其他相关讨论。这个系列我之后会继续再做,它跟我平常纯绘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行为影像截帧,2022


问:你之前的行为艺术都是在户外的公共空间,无论是在路上、雪地上、还是沙漠里,而这个作品中你把这整个行为搬到封闭的室内空间里面,你怎么看待或者解释这样室内室外的变化?


雨萌:关于空间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如果在户外的话,当下的环境会更多地影响到我。比如说雪地的温度,触摸土地的不同的触感,这些给我身体上带来的感受会更加强烈。在户外的不可控性和偶发性也会更多一些。而且我会觉得我个人跟土地的连接会更加深刻。但是如果在室内的话,会更取决于有没有观看者。



Exhale, 2022


Exhale, 2022



问:我观察到红色是你作品中贯穿始终的一个主题或者象征,但是为什么在刚才的合作项目中,你没有选择继续使用红色这个元素?


雨萌:因为我觉得在这个作品中,红色——或其他任何颜色——都已经不是特别重要。其实原本的计划是黑色,当时也决定穿黑衣服,我之前也用黑色口红画过一幅画,是一个很抽象的人体的形状。但在准备时出了意外,我的黑色口红颜料不够了,所以掺了一点红色。这样结合出来的意外我也能接受。口红的颜色本身也有很多,它不仅局限于红色。

最初很多人会问,为什么我的很多作品中会有红色?

对于这个问题,在我不同的作品中有不同的解答。我早期系列的作品,我对红色的解读是非常个人化的,具体的。比如,我以前做了一个关于家庭的作品,对于红色的解释是我觉得它代表爱、仇恨,也是焦虑,是关于性的颜色。到后期的作品,对于红色的解释是它是生命的颜色,是人血液的颜色,它是最能带动我个人情绪和感官的颜色。

但是在最近的作品中,我对于不同颜色之间关系的解读也发生了变化。比如红色和绿色,在中国的环境和语境下,红和绿不是很搭配,但最初在《饺子》这个系列里我大量使用绿色和红色,只觉得这两个颜色放到一起很荒诞、很奇怪,而且在视觉上冲击力也非常强。但是到我做《家谱树》系列的时候,我当时非常明确为什么要把这两个颜色放在一起,在这个作品的语境下,红和绿都是具有很强烈冲突感和张力的两个颜色。在后期我也把颜色调得很强烈,很亮。


《饺子》 装置 / 面粉,混合,2019


做这个作品的过程中,我也做了颜色相关的研究。在西方国家红和绿的搭配使人联想到圣诞节;但在国内的话,尤其是中国古代建筑其实使用了很多红色跟绿色的搭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用这两个颜色,它们是很有阶级性的。但在当代的语境里,绿色的防护网布可能代表生态环境,但是在所谓的环保的底下,绿色又是一个比较讽刺的颜色。



《家谱树》系列 摄影


问:你选择用化妆品,尤其是口红作为颜色的材料,这是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一点。你在这些材料中找到了自己的切入点,自己的身份。同时,很多人也认为红色是一种文化身份的象征,与中国这个概念有特殊的联系。而口红也能联系到消费社会,各种色号,各种人的不同红色,这也能再进行延伸。


雨萌:我也有一些粉底液做的画。我觉得这些创作源头可以追溯到我个人身对于身体的认识和连接,因为无论粉底液也好,口红也好,血液也好,都是跟去身体发生关系。




“Take Me to the Desert” oil on cavans, 30*30


问:红色和绿色在明代也是婚服的颜色。有的朝代会是男红女绿,但有的朝代会反过来。我觉得这也是比较有意思的,颜色与性别的联系。


雨萌:是的,性别和颜色的关系、转换。颜色总是有象征性在里面,但是不同的朝代它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问:我很喜欢用身体绘画这个象征。你会把纸上的绘画当作一个作品来呈现?这幅画会是一个结果?


雨萌:对,会是一个结果。我是想把它作为一个单独的作品去呈现的。之前我不用全身,单独用手画出来的跟这个感觉也蛮像的,只不过在这个作品中我加入了更多运用身体的元素。再说回《饺子》这个作品,北方的习俗是无论任何节日,家里大部分女性都要坐到一起去包饺子。在我还比较年轻的时候是很反对这样的事,我不理解为什么只有女人坐在一起去做这种体力劳动?于是身体劳动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作品里,我要求自己一天里包完上百个饺子,当时做的很紧迫,也很强烈。我想把这种劳动性放大,那样做出来的强度会更大。


问:可以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发展自己的创作主题吗?


雨萌:创作之初,我并没有给自己特别明确的一个创作主题,而是到后面我才慢慢地去把作品归结为某些主题。关于你是不是在女性主题这个里面,或者是你是女权主义者也好,我一开始其实完全没有这些概念。我是完全根据自己个人的很真实的情感,从情绪上、感受上去做出来的;包括一些绘画也好,其实都是很潜意识性的东西。我并没有给自己设定一个界限——我要画这样的一个主题,或者是我要具体表达什么。它很自然地从我身体里生长出来,这是我自己个人的创作方式。


问:从身体里生长出来的感觉有点像你画的那些荆棘。


雨萌:对。之前做的时候,那些树枝会让很多人联想到血液、血管。但其实我做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我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呈现结果,没有一个特别具体的预想。



《家谱树》系列


问:所以你的作品都是先以主观的想法去做,然后再对最后的呈现结果进行解释?


雨萌:也可以这么讲。但是我觉得每个作品创作的时间,以及它对你的影响,都处于很不确定的状态。比如说使用化妆品,这种想法已经在我潜意识里很久很久,我可能突然有一天去把它发掘出来,发掘它对于我来说的一条线索,那么我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去不断地扩大、深入。我最近越来越觉得环境和经历对于艺术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不太确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要继续怎么做,我也不太想给自己一个这样的设限。


在创作时,我有研究为什么要化妆,为什么要“女为悦己者容”。但是因为前期的作品都是非常个人化的,所以我并没有把它上升到或者扩展到社会性或历史性的层面,但是我今后应该也会继续去做这个项目。

在《触摸》(Touch)这个项目里,我用自己的小拇指做了一支口红,这系列照片里最初的模特是我,后来我又找了不同的女性去做模特,给他们每个人不一样颜色的口红。在拍摄过程中,我了解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故事和生活经历。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做的作品不仅仅只限于我自己了,它扩展接触到了更多的群体。那个时候我对于材料的认知和感受也更深了,我觉得它其中蕴含的能量也更大了,所以我觉得这还是比较有意义的一件事。




“Touch” 装置 / 雕塑,2018-2021



问: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呢?


雨萌:下一步我想好好画画,近期想将绘画和行为艺术结合。最近觉得我在绘画中找到了蛮多让自己觉得很舒服的状态,所以今后也可能会更多的回归到绘画上。



 


两位艺术家从自身经验出发,在空间和时间纬度上关注个人身份的形成与家庭、社会环境、文化语境间的关联。他们通过自己的作品,以独特的角度和创作方式想象艺术家的多重身份,思考行为艺术的多元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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